第30节
??“这地方阴气重得很。”书辞揪着他衣襟,仍咬着唇注视着草丛,“说不定有什么脏东西。” ??话音刚落,那脏东西便慢条斯理地钻了出来。 ??定睛一看,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。 ??对方抬头望了他们二人一眼,表情也淡淡的,提着一篓子的工具,埋头就开始修补那破了的洞。 ??想不到这里还会有守墓人,书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朝沈怿道:“看样子,昨晚上的风还挺大,连好好的墓墙都给吹倒了。” ??他轻笑一声,刚欲开口,那老者忽然直起腰来:“这坟修得坚固,十多年了都没出过事,哪里是几阵风能吹得倒的。” ??书辞正等他这句话,刚好能问下去:“那请问老伯,这墙是怎么坏的?” ??提起这个,老人家面有愠色,冷冷哼道:“还能是怎么坏的,当然是遇上盗墓贼了!” ??闻言,书辞和沈怿皆感到诧异。 ??“这儿……还会有盗墓的光顾?” ??她不懂风水,但见此处荒凉无比,也不像是有什么王公贵族的大墓可令贼人垂涎的。 ??沈怿懒得拐弯抹角,比她直接得多,一针见血就问道:“这是谁的墓?” ??老者一面蹲下身补墙,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梁秋危的墓。” ??书辞没听过这个名字,倒是沈怿,瞬间拧起了眉:“大太监,梁秋危?” ??老人家唇边含了抹笑,赞许地望向他,“不错,正是他,想不到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。” ??将这三个字在嘴里嚼了一遍,书辞才转过眼小声道:“那是谁?” ??“梁秋危是从前皇后,也就是当今太后的心腹,宫里面呼风唤雨,权势滔天的人,可以说是太监里的头把交椅。他姿容出色,相貌不俗,朝堂上曾有过他妖媚惑主的传言,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”说完瞥了瞥她,“你那时估计才刚出生。” ??这样的宫廷秘史她竟从未听说,不由问:“这么厉害的一个人,后来又是怎么死的?” ??“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。”沈怿缓缓道,“十五年前平阳长公主结交近臣,企图谋乱的事。” ??这可以称之为是皇家的丑闻了,详细的书辞不得而知,只明白个大概。 ??长公主是先帝的姐姐,生得花容月貌,倾国倾城,而且她精通诗文,足智多谋,自小在才学上就有过人之处。十五岁及笄,嫁了个驸马也是人中之龙,夫妻相处很是和睦。然而好景不长,驸马暴病身故,在那以后她整个人就性情大变,暴戾不仁,甚至一度想仿唐朝武后,执掌大权。结果野心暴露,被先帝一杯毒酒赐死了。 ??“谋逆是大案,不少人牵扯其中。”沈怿伸手摁在那墓碑上,淡淡道。“当年不可一世的梁秋危,也是这‘近臣’之一。最后还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留了个全尸,不过我没想到,他在这儿竟然有座坟。” ??老人家边听边干活儿,听到此处,似笑非笑地颔了颔首:“瞧公子的年龄,当年应该也就八九岁吧。” ??沈怿也不否认:“不错,的确才八岁。” ??“你对这个倒是记得清楚。” ??他淡笑:“此乃天下大事,晚辈自然有印象。” ??“十五年了……”书辞在旁喃喃自语,“这么说,您老人家是给他守墓的?” ??老者摇摇头:“他没让我替他守,我也不屑做他的守墓人,只是早些年有过一点交情。”他手上停了停,冲着虚里叹了口气,“难得人死后葬在此处,离我家甚近,所以得空就来看看。” ??说完言语间带了点同情,“他们做太监的也是可怜,活着的时候卑躬屈膝,低声下气,死了又是孤家寡人,连个来祭拜的都没有。” ??这么一想,是挺悲惨的。 ??有钱有权的太监能买媳妇,置公馆,可终究不是正常男人,讨到的老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,说出去面上无光,埋进土里就更不会来扫墓了。 ??梁秋危是个厉害的太监,也无怪乎他有些值钱的陪葬。书辞不免好奇:“那丢了什么物件?” ??老者说不清楚,“盒子里装着的,估摸是个玉吧。他的东西,我从没碰过。” ??东拉西扯,好不容易碰到个活人,聊的尽是些废话。 ??沈怿颦起眉,垂眸对她使眼色,似有不满,两人干瞪了一会儿,书辞才开口道。 ??“老伯,您知道南山镇怎么走么?” ??“南山镇?”老人家拎着铲子,狐疑地看她,“南山镇离这儿远着呢,你们去南山镇,怎么跑深山里头来了。” ??沈怿淡淡地挑起眉毛。 ??书辞讪讪一笑。 ??迷路这种事,说出来也不算很丢人,老者补好了盗洞,站起来给他们指。 ??跨几条小溪,拐几个坡,过一座山,就能看见了。 ??西天取经啊!这么远? ??看到沈怿明显不太友善的目光,也考虑到两人都没怎么好好休息,她只得问:“那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宿歇脚的?” ??“找不着方向了是吧?”老人家提起篮子,一副过来人地样子打量他们俩,“年轻人啊,就是毛毛躁躁的……走吧,来都来了,去我家吃个中饭。” ??他绕过他们,边走边道,“你们呐走反了,这方圆十里都没有镇子,只前面有个碗口村,小的很,客栈酒楼什么的,就别指望了。” ??“没关系的。”书辞倒很有精神,悄悄去拉沈怿,“一起去。” ??知道她并非是真的要去什么南山镇,更多的是想出来散散心而已。 ??忙了几天虽心有无奈,他倒也随她折腾。 ??山村离此处果然不远,没走几步便到了,低矮的茅屋沿着山谷蔓延,坡上有挑着柴的樵夫,田里有埋头耕种的农户,整个村庄弥漫着一种淳朴而宁静的气息。 ??老人家姓刘,一个人住,家里很是冷清,一顿带着大山风情的素菜吃完,刘大爷收拾出一间空房,让给沈怿。 ??书辞忙道:“我的房间我自己整理就好。” ??“你的住处不在这儿。”刘大爷把被子铺好,转头看她,言语间竟有几分责备,“一个姑娘家,怎么能和个大男人单独相处,成何体统。” ??她侧过身,偷偷吐了吐舌头。 ??沈怿正靠在一边儿,双手抱胸,唇边含着淡笑。 ??刘大爷调头过来,紧接着就冲他道:“还笑呢,你也一样!” ??“老人家给你铺床,你就干看着啊?也不懂得搭把手,歪在那边跟个没骨头的似的。” ??沈怿:“……”活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样教训他,沈怿不得不惊讶,竟不自觉就站直了。 ??书辞看得明白,忍不住偷笑。 ??然而刘大爷的嘴还没停下来,碎碎叨叨:“瞧你还比人家姑娘大好几岁的,多大个人了,半点不知分寸。你们俩若是小两口也就罢了,若要不是,你安的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呢?”他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冷哼且鄙夷地看着沈怿。 ??后者不以为意地一笑:“哦?我安的什么心思?” ??刘大爷皱了皱:“你肯定想白占人家便宜,还不打算负责。” ??书辞立时挑起眉,并很怀疑地朝后退了一步。 ??沈怿瞧着她这个举动很是不悦:“你还真信?!” ??他颦起眉:“我要想碰你,能留你到今天?” ??刘大爷啧了声,“小孩子家家,出言不逊。”作势扬手就要打。 ??沈怿虽一直忍让,眼下也不会由着他出手,抬臂一挥挡在耳畔,却不料这老者的身形竟很矫健,手腕翻转游刃有余地朝他推去。 ??两人下盘纹丝不动,只拼掌法,眨眼间就过了数招,然而这招式的幅度又都不大,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有礼的在打太极。 ??碍于书辞在旁,不欲与他缠斗,刘大爷率先撤了力,只用手心摁住沈怿的胳膊,淡笑道:“年轻人,言语轻薄了也不好,这要是在我们村,可是得对姑娘负责的。” ??第二十七章 ??沈怿闻言一脸的不屑:“负责就负责, 我又不是娶不起。” ??书辞底下悄悄拿脚踢了踢他:“你瞎说八道什么啊。” ??“怎么?”对她这个反应略有不满, 沈怿转过眼,“觉得跟着我委屈你了?” ??书辞想都没想就点头:“当然委屈我了!” ??没料到她竟这样厚颜无耻的承认了, 沈怿一口气没提上来, “你!……” ??刘大爷看好戏的样子在那儿呐呐呐了半天:“瞧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。” ??见他俩一个鼻孔出气,沈怿睇了书辞一眼,冷哼一声走了。 ??老头子哈哈一笑, 朝书辞道:“别理他, 走走走,我带你去你的住处。” ??跟着他走下土埂, 老槐树边儿就是一间小院。 ??“这屋里住的是个寡妇,姓韦,家里面除了她和孩子没别人了。你是个女娃娃,我想着跟她挤一挤比较好, 免得遭人说闲话,是不?” ??难为他这么细心,书辞不由感激地笑道:“还是您老人家想的周到。” ??韦寡妇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, 然而常年的劳作使得皮肤有些粗糙黝黑,不过她那个小女儿却很可爱, 才四五岁的模样, 眼睛亮得出奇。 ??小孩子玩心大,加上平时少有人拜访, 牵着书辞去看她捡的小黄狗。 ??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,韦寡妇不敢怠慢, 足足将屋子打扫了两三遍。 ??“姐姐,你不用忙的。” ??书辞抱着小韦走过来,“我一会儿自己收拾就好了。” ??韦寡妇显得讪讪的:“我们这地方,想来你住不惯,怕是怠慢了。” ??“不要紧,我不挑,到哪儿都能睡着。” ??另一边儿,刘大爷回了家,洗了两根粗长的白萝卜,在灶台前呼哧呼哧的切着,鼻中还哼哼着曲儿。 ??沈怿靠在门上神色平淡地打量着他。 ??背后一双眼睛,盯久了刘大爷也感到不适,拎着菜刀侧过身,“怎么?你也想来试试?” ??他并未回答,只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前辈功夫不错。” ??“你也不差。”难得被人夸奖,刘大爷倒是应承得快,“彼此彼此。” ??沈怿淡笑,冲他下半身努努嘴:“前辈这腿,是旧伤吧?” ??“干嘛,想乘人之危呀。”刘大爷咧着嘴瞪他。 ??“不敢。”他这话,恭维得格外敷衍。 ??刘大爷轻哼一声,继续切菜,“你还别小看这伤,讲出来怕吓到你……这可是诏狱里走了一圈的结果。” ??“哦?”沈怿这一个字,吐得百转千回。